皇帝位在东西方都是非常严肃的东西。
比如大英帝国在完成了日不落的成就之后,就一直寻求称帝,直到1877年,才继承了莫卧儿帝国的法统,正式加冕称帝,二战之后,英国皇帝放弃了莫卧儿帝国的法统,重新变回了英国王室。
法统,是治下所有人在语言、文化、族群、领土、宗教、历史的共同认知。
想获得皇帝的法统,除了通过征战获得生存空间之外,还需要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、普遍遵守的制度,而这套制度在大明的语境里通常被称之为礼法。
要做皇帝,首先要有法统。
而法统的第一个基本特征就是纵向的历史稳定性,一套制度至少能够被普遍遵守运行百余年的时间,才能说自己有法统;
第二个基本特征是横向的普遍性,这一套制度要在所辖范围内,被普遍认同,大家都遵循这个制度生活;
第三个基本特征是相对的独立性,不能是依附于另外一个集体存在而存在,我就是我,我因为我而存在;
第四个基本特征是内在的一致性,就是普世价值和共同认知。
内在一致性并不难理解,比如大明在大宁卫取得了胜利,这个法统之下的百姓都为胜利感到欢呼雀跃,唯独族党和贱儒不高兴,因为大明京营越强,族党受到的威胁越大,京营越强,皇帝抓着刀子,这生杀予夺的大权,就完全落到了皇帝的手中。
纵向、横向、独立自主和内在一致,就是法统的基本特征。
而费利佩二世既没有纵向,也没有横向,也没有完全的独立自主,他需要依靠罗马教廷来帮他将分散的领土系在一起,至于内在一致性,低地国家不会因为无敌舰队击败了奥斯曼人而欢欣鼓舞,也不会因为奥斯曼人占领了突尼斯而悲伤。
朱翊钧解构分析了一下法统,他能做皇帝,是因为当年朱元璋塑造了一套符合四个基本特征的大明朝法统,所以他能世袭这份权力,观嘉靖、隆庆年间,就发现,其实这份法统已经不是那么稳固了。
要么革故鼎新修复它,要么彻底抛弃这份法统,建立新的法统。
朱翊钧自认无能之辈,他没有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本事,所以就只能在这个烂摊子上修修补补了。
张居正,毫无疑问是大明国家之制的修补大师,既有祖宗成法的再用,也有自己独特的国家之制的理解,属于祖宗成法和革故鼎新集大成者。
朱翊钧解构这一法统,是因为今天的廷议谈到了这个问题。
“先生。”朱翊钧放下了笔,他在御门听政,听政本来听听就好,但朱翊钧插嘴也不是一次两次,作为皇帝,朱翊钧的权力是无限大的。
“臣在。”张居正赶忙俯首说道。
朱翊钧笑着说道:“日后,反对新政的奏疏,尤其要留意,里面提到的问题也要留心,不是怕被他们抓到了把柄,而是要找到新政的弊病,进一步的完善新政。”
这帮个言官,整天拿着放大镜,放大新政的若干问题,天天有事没事就反对新政,反对并非无效,鸡蛋挑骨头的言官们,其实是可以发现一些问题的。
今天廷议的内容,还是有言官弹劾张居正数十个罪名,这里面有的不值一提,有的可以参考完善。
“陛下圣明。”张居正一愣,露出了一些笑容,陛下已经完全掌握了化敌为己用、不断完善政令的不二法门。
鸡蛋里挑骨头的言官们,决计不会想到,他们反对新政的若干理由,都会让新政变得更加稳定而强大。
陛下这一套接、化、发,打的是非常巧妙的。
张居正放下了弹劾他的奏疏,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疏说道:“户部和兵部都不是很赞同卖船。”
王国光见张居正廷议此事,开口说道:“大船,我们大明都不够用,为何要卖给红毛番呢?如果我们有十二条五桅过洋船,一条船带12万石,一次就可运20万石,明年海运漕粮要达到80万石,只需要跑四趟就够了,一个月时间足够了。”
“卖两条,就少两条。”
王崇古斟酌了一番说道:“大司徒,你这个算法不对,漕粮海船主要还是三桅的夹板舰,这才是漕粮运输的主力,五桅过洋船是为了过洋,上次运送漕粮,是为了实验海船的稳定性,过洋船总归是要过洋的,我们现在没有海图,针图,目前过不了洋,那船长安东尼奥可以帮我测试过洋船的过洋能力。”
“让五桅过洋船在近海跑船,就像是给蛟龙套上了锁链,大材小用。”
王崇古同意卖船,因为这是一门生意,关于生意上的事儿,王崇古本身家学渊源,而且自己督办官厂,所以他不赞同王国光的保守思想,在生意场上的保守,就是把白银拒之门外。
王崇古一向很大胆,俺答封贡、贡市都是他一力促成的,现在他又在官厂上发力了。
谭纶满脸感慨的说道:“五桅过洋船是战舰,卖给了红毛番,他们必然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