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如流水,柯小禾的身体也逐渐恢复。
但是孩子的名字到现在八字还没有一笔,柯小禾着急问徐以秾,你们民国不报户口吗?
徐以秾看起来并不着急,神色安然地告诉她,名字等叶五就好,户口的事也不需要操心。
护士从上周开始就减少了她与孩子见面的次数,这两周柯小禾就见到了她可爱的宝宝一次,在那次难得的相见中,她竟感觉孩子的脸色有些不正常。
那原本红苹果般的嫣红竟然蒙上了几许斑点。
小小的孩子,怎会有斑点呢?
这周连叶五都不来了。
她试图从执勤的护士或医生那里寻找答案,但每一次,她都只得到同样的模糊回答。她的孩子太弱,春天湿气重,容易生病,应减少照顾,以免反复折腾伤及孩子的身体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她的困惑和不安直线上升,如同一团燎原之火,烈焰愈烧愈猛,直至某个深夜,她被一场噩梦惊醒。
这场梦如瘴气般侵蚀着她的安宁,四周的黑暗仿佛一口无底深渊,将她紧紧地囚禁。
这个夜晚柯小禾无论如何没发安然度过了,她借着微弱的月光,摸索着向办公室走去。
她穿过寂静长廊,如同游魂一般地矮下身,拿出发夹用军校里学来的伎俩,轻而易举地撬开了门,她用力推开那厚重的木质门。
凌晨的医院,空气中弥漫着冷酷、冰冷和不再柔和的药香。
她走进办公室,独自站在那塞满病历的书柜面前,空气在她周围凝固,如死水一般没有波澜。
拉开一个个抽屉,终于找到了一个文件夹,墨色沉重,里面蕴藏的消息就像刺一般,直逼她的心脏。
当她看到那个令人心痛的词的时候,一种冰冷的绝望从心底涌出。
——新生儿出生后立即出现呼吸窘迫,血清内毒素度高,症状符合重度败血症的临床表现。立即给予呼吸支持,有创机械通气,并进行了静脉注射,同时给予各种辅助治疗。
——患儿病情持续恶化,心肺功能衰竭,再生障碍性贫血凸显,
——第十五天,患儿心跳音极速消逝。
病历中,一个瘆人的真相被简洁冷酷地记录着。
她的孩子,死在了诞生的第二个星期。
让她想想,那天她在干什么……在干什么
突如其来的冲击将痛苦扩散到每一寸细胞,她的双手在抽搐,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。
一阵幽寒的风在空气中盘旋,唤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,那种无从言说的恐怖,象一团黑暗,瞬间抚去心头所有的光明。
在她怀中的,第十五天后见到的小生命,其实早已经不存在了。
那么,她自己呢?
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,那种从下腹传来的空落感。曾经听说过的一切产后会出现在妇人身上的症状,她都没有。
军校曾经教过如何在繁杂中按着整理逻辑来寻找需要的文件,柯小禾轻易的就在厚厚的病历柜中找到了自己的。
她颤抖的手抓住那份病历,心跳声在耳边狂轰乱炸。
——手术记录:患者柯小禾,产妇。因重外伤,损伤子宫,引起持续大出血。急性贫血状态,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。经全麻急救治疗,进行了全子官切除术。
患者肺部淋巴肿大,再结合细菌培养结果,诊断为重症肺结核。患者情况极其危重,采取综合治疗,包括药物、呼吸支持等多方式。患者并发的两个重症疾病已造成其身体严重负担,需要更为仔细和周到的护理和观察。
两份病历下医师签字,主刀都是“徐以秾”的名字。
孩子去世,抱着的是尸体,如今竟然发现自己的子宫也被切除。
像是黑暗中的怪兽,猛然从她的背后扑出,径直攻向她的内心。她在心里尖叫,但声音无法逃脱她紧闭的唇齿。两次打击让她无法接受现实,一种强烈的反应让她想要推翻所有的事实,想从这一切中找出一个破绽。
然而,她无法启齿,无法呼吸,脑海中遍布的是混乱,仿佛所有的悲痛都在这一刻像滔滔大海一样向她翻滚涌来。化作了无尽的恐怖,凝结成她心底最深的绝望。
她慢慢走向墙面前挂着的镜子,将病服脱去,看着黑暗中□□的自己。
枯瘦的躯体、僵硬的面庞、没有任何生气的腹部。
她张开双臂,曾亲手抚摸,怀中的孩子栩栩如生,可其实却是一个已经消磨殆尽的小生命。
这种恐怖感,将她推向了疯狂的深渊。
还有最后一件事,她需要确定。
在放置新生儿的病房的旁边单独开出了一间房间,她撬开门,里面寒气飘出。
她那小小的至死也没有得到名字的孩子正躺在一片寒冷之中。
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冻硬的小身体,被时间偷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