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力的罪名诛杀李斯、冯去疾、冯劫等,毫无疑义的向整个朝廷宣传了皇帝的脑回路——所谓烂泥地里猪打滚;只要大脑足够单纯,就不会再有任何忧虑与痛苦。
于是,百官们立刻明白了一个小小的真理:这位秦二世皇帝是个古今罕见、天下无双的傻哔。不能再指望他拥有正常人的大脑。
与掌握权力的傻哔共事是相当危险的。身段灵活的叔孙通博士因此脚底抹油,果断溜之大吉。】
被骤然点名的冯去疾僵住了,毛笔悬在空中,落下老大一个墨点。
被誉为“身段灵活”的叔孙通博士身体一颤,只能死死将脸贴在地面,免得被近在咫尺的皇帝看见神色中的惊惧惶恐。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,纵使以叔孙博士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绝顶天赋,在如此惊心动魄的高端局之前也实在不堪一击,唯有装死了事。
而其余大臣则更为惊惧了。他们扪心自问,三省己身——自己的才能有李斯李丞相的一半么?自己阿谀奉承的水平有叔孙通博士的十分之一么?自己的家世可以与冯去疾相提并论么?
不行,当然不行。
他们或许不了解皇帝的幼子胡亥,但他们可太了解叔孙博士了——就连叔孙博士都伺侯不了的人物,这世上还有谁能应付呢?
仅仅一瞬之间,跪伏的百官便在无声中达成了默契。
【也正因如此,我们才可以看到偌大秦朝如此之迅速的土崩瓦解——二世二年初时秦军还能有效压制义军,到七八月时天下大势就再不可问,连退守函谷都不可能了。虽然“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也”,但这亡国的速度未免过于惊人,即使广神都只能自愧不如,高呼前辈不可战胜。
当然,公允来说,这三年速通亡国的记录也实在不能全甩锅在胡亥身上——虽然这位的确是败家子里罕见的奇才,举世无双的千古一弟,但他接手的帝国也并非完美无瑕,甚至可以说危机四伏。这些隐伏的危机与胡亥举世无双的败家才华相结合,才有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亡国速度。
始皇帝的功业当然是伟大而辉煌的,但辉煌背后却有挥之不去的阴影。如果抹去史册中祖龙那些耀眼的功业,暂时无视掉那些煊赫的巡游、临幸、勒石纪功,那么我们会看到相当之尴尬的记录:
始皇帝二十九年,张良以力士刺杀皇帝于博浪沙,误中副车;
始皇帝三十一年,祖龙微行咸阳,于兰池遇盗,武士杀之,大索关中三日,无所得;
此外,还有那句永久铭记于历史的名梗:始皇帝出游会稽,前楚国余孽项羽与叔父一同围观,竟然可以当众感慨:“彼可取而代之!”
种种征兆回响于史册的间隙中,毫无疑义的指出了新兴的秦王朝的危机:亡国的六国士人仍旧怒火不熄,潜伏在各处等待着发动致命的报复;而原本强大、精密,征战天下的国家机器也渐渐出现了锈蚀,各地的郡守们纵容叛贼在自己的地盘上来去自如,甚至与他们共同议论大事,允许他们干涉属地的政务、秘密豢养死士,这样暧昧不清的态度,你说郡守们是在想什么呢?他们是故意的,还是不小心的?
当然,如果说士人与官吏们的居心叵测只是火苗,那么始皇帝役民过甚,那些不堪劳役的百姓的呻\吟便是满地的柴草。秦朝的天下绝非安若泰山,而根本就是端坐于积薪之上。
某种意义上,始皇帝频繁巡幸并大肆招摇,还真不是为了什么享受——以那时的条件,长途跋涉不可能享受得起来;究其本心,多半是为了震慑天下,以皇帝的威严维系摇摇欲坠的社稷。】
冯去疾奋笔疾书,冷汗不由一滴一滴冒了出来。窥一斑而知全豹,仅仅听到天音随口列举的那几次刺杀事件,他猜都能猜到六国余孽是何等的泛滥嚣张,而心怀侥幸,纵容叛逆的又何止是郡守?在咸阳刺杀皇帝的盗贼居然都会被放脱,只能说明御史已经从里到外腐烂了个干净,甚至连欺上瞒下的能力都丧失殆尽了!
御史是丞相直属,这样的差错怎么可能逃得了干系?!
但在惊惧惶恐之余,冯去疾心中却不可遏制的生出了迷惑:六国余孽当然是清理不尽的难题,但至少到现在为止,大秦的官吏系统还在正常运转;怎么,怎么不到十年的光景,便是这样房倒屋塌的样子?
到底发生了什么?!
相较于丞相的惶恐不胜,负手望天的祖龙却莫名平静了下来。在刚刚被剧透胡亥的快速亡国流程之时,皇帝还会因为破防与惊骇而怒不可遏,但当天幕犀利指出盛世下隐匿的累累隐患之时,祖龙的心绪反而迅速恢复了镇定,冰冷的理智浮出怒火,再次接管了大局——这是幼时在赵国为质子的十年磨砺出的心性,愈是艰难困苦、危机四伏的时候,反而愈发能激发出冷静克制、漠然压制情绪的本性。
如果没有这样的心性,大概祖龙是不可能活到现在的。
自诛灭吕不韦囚禁赵太后以来,始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绪了。大一统的狂喜与兴奋太过于猛烈,即使皇帝也不免沉浸